第二节·港湾

【13】-【14】5k字 爆肝了

【13】

剧组一行人从北京兜兜转转到了上海，不知时间的过了一阵竟然已经到十二月底，天气转凉，要风度的森导都换上了厚些的衣服。

大家都累得晕头转向，没人挂记国外节日，同行的一个女工作人员带回来一箱包装精致的平安果分了才记起今天平安夜。

森导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他不信仰宗教，也不过圣诞节。他收了苹果，道谢，这个节就算过了。

小王不太一样，他比森导年轻几岁，也爱赶着潮流，何况近年来圣诞节确实成了年轻人的节日。小王注重仪式感，自己跑去买一堆礼物，打算第二天送掉。

森导饭后把那个平安果洗洗吃了，坐在窗边的沙发看霓虹闪烁的外滩。

他们会在上海呆两天，跑路演以来难得轻松的两天。

森导从第一部电影获奖以后再也没有过清闲的记忆，时常日夜颠倒，没空吃饭是常事，起初不太适应，后来忙着忙着竟也习惯了，偶尔突然有几十分钟空出来都觉得心里头空落落，总要找些事情干。

这些年他跑过很多城市，却从来没有时间停下来看每一座城市，哪怕在那个城市布景拍了三个月，等下一次回来，还是无比陌生。森导不喜欢这种感觉，像空间化作了一团虚无，哪怕镜头那么深刻，那些灯红酒绿通通没有被人记住，一切都像不存在的。

他突然想到了常被那个人背在身上的那把吉他。

一切都像不存在的，可是，贴着体温的永远不会被忘记。

森导的烟抽了一半，开门去敲隔壁小助理的门了，让他陪自己出去买东西。

“您可真是个大爷。”

小助理累的都已经死鱼眼了，这边刚躺下就又被森导喊起来，只好咽下一肚子怨气陪着跑，幸亏之前那家店森导去定制过不少道具，找到那里轻车熟路。

 

这边小王助理拎了一堆袋子跟着跑，也很怀疑人生。

小年轻精力旺盛是正常的，他曾经跟着小王熬了两个通宵，但是这么多天连轴转下来，怕是超人也要累垮了，他还精神充沛的满商场跑，助理都怀疑他在哪里借了能感知不到疲惫的超能力。

“小祖宗，你还要买什么？”

小王戴着口罩，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里转，四处乱瞟：“你说，送森导打火机行吗？”

助理这边刚想答，他给自我否定了。

“不行……他本来就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咖啡机？嗯他每天都在剧组好像没空搞这个。”小王脚下生风，一边自言自语，想到什么，又飞快否决，接着想下一个。

“相机……算了算了，他那一堆镜头比我认识的牌子都多。”

“领带？好像也不太合适……”

助理无言，只想把那些礼物顶头上，手快拎断了。

“对了。”

小王突然看到什么，眼睛一亮，冲着对面的某个专柜冲了过去。

助理真的很绝望。

 

小王跟助理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大家都睡下了，酒店长廊很安静，小王提着个精美高级的礼盒袋在前边，身后跟着拎着大包小包快要累垮的助理。

按照小王对森导的了解，他不到凌晨一点是睡不着的，然后第二天七点准时起床，再累也会维持这个生物钟，于是他打发走了助理，一个人拎着礼盒袋一边往森导房间门口走，一边掏出手机给森导发微信，让他过来开下门。

不巧，森导那时候正在浴室洗澡，手机放在卧室，消息提示音被水声盖的严严实实，等他从浴室出来看到消息，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森导了解小王，他不见到人不会走，保准还在门口等着。他随意擦了擦还湿哒哒的头发，浴巾都没解，随手披上浴袍就去开门。

他开门的时候小王正趴在门板上昏昏欲睡，门开，小王还没反应过来，顺着惯性整个人向前扑去，森导当然不能看着他摔地上，眼疾手快把身子靠了过去。

从冰凉的空间摔进一片温热，小王腿软了一下，没撑住脚，结结实实倒进森导怀里，森导理所当然的抱了个满怀。

美人如玉，森导那一瞬间没想过放手，然而森导比小王高小半个头，小王倒过来的时候，额头撞上森导下巴，两人都吃痛的闷哼了声，痛的眼冒泪花。门口还成了冷暖气流交汇处，旖旎气氛消了大半。

森导把小王扶正。

一本正经：“小王同学，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小王被那一下磕晕了，还没来得及害羞，又闻森导突然提问，立即浑身写满尴尬和无措。

森导瞎估摸了一个时间，促狭的挑起眉：“凌晨十二点，这什么意思，投怀送抱求潜规则？”

小王彻底懵了，第一反应竟然是默默后退了一步。

小王这天穿黑色长裤，纯白的毛衣，裹了条红色的羊绒围巾，围巾绕了几圈，把他脖子遮的严严实实的，还盖住小半边下巴，他头发没做造型，刘海软塌塌垂在额前，显得乖巧又柔软，当下懵懵的，活像只误入狼穴的小白兔。

森导感觉自己悸动了。

有如千年枯木逢春，突然抽出了新芽。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小王像才反应过来，脸骤然红了，把提着的那个袋子塞进森导怀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是什么？”森导单手捏住手提袋，却不放过他，伸手拉住他胳膊。

森导感觉手提袋里东西不重，估计是个小玩意儿，挺高兴，声音都扬起来。

“您自己看吧。”小王虚挣了一下，无奈的又转向他，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森导浴袍没束上腰带，胸膛从缝隙漏出来，他不知道该往哪看。

“你先进来，门边冷，我有东西给你。”

森导说完就往里走了，半点没怀疑小王会不听他的话，小王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顺便把门带上了。

森导把小王给他的礼物轻轻放到桌面上，又感觉小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绷着，展现出几百年都不见得有一次的温柔：“干嘛这么紧张，你坐。”

冻了半天几乎发僵的身体在温暖的房间里慢慢活络过来，身体的舒适传送给神经，他放松下来，这家酒店不点熏香，森导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在他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绷着的一条神经总算软了。

森导走到一边，从行李箱边上拉出了一个大物件

是把吉他。

森导把吉他盒摆到小王面前，伸手打开，让他能看清里面的吉他，

“我一个搞拍戏的，不太懂音乐，本来想着正式一点找人给你定制，但是定制又赶不上今天这节了，去店里让老朋友介绍的。”

森导一边笑，一边开始拆小王礼物的包装袋。

“他说这把是店里最好的了，你看一下，他要骗我，明天找他算账去。”

小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一眼就发现这把吉他正是前几年他怎么在市面上找都找不到的吉他。

吉他做工精致，用的是最好的木头，加上国内的进口关税，没有八九万下不来，虽然昂贵，但是当时限量几十台，小王了解到的时候就已经全面断货了，他挂记着，到处托朋友问，但也一直无果。

这份礼物来的太巧合又太猝不及防，竟然带上几分宿命的味道。

森导见小王盯着吉他沉默，暗叫不好，不会那老家伙真拿劣质货唬他，忐忑着试探的问了一句：“不喜欢？”

小王狂摇头，围巾都快甩下来。

“那就是喜欢。”森导总算松了口气，“挺好。”

小王抽了两下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说森导这吉他太贵重了。

“行，不枉费心思了。”森导却快他一步，截断了他的话茬。

小王噎了一下，只好说：“森导，您破费了。”

“破费？哪的话，过阵子等电影上映你不就替我把钱赚回来了？”森导说的云淡风轻，把礼盒丝带拉开，把方块盒抽出来。

盒子外壳上印着黑色印刷体的Tiffany&Co，森导满脑子瞎想，连对戒都在考虑范围内了，定眼看了，发现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黄金袖扣。

他做导演多年，看过无数剧本，脑子里挤了无数奇思妙想，当下就脑补出几十种小王送他袖扣的含义，顺带着连甜蜜的爱情故事都补全了。

小王看他表情不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琢磨着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森导就微笑着动作轻柔地把礼盒盖扣了回去。

“谢谢，我很喜欢。” 

森导盯着小王，小王盯着森导，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纱，呼之欲出。

两个大男人深更半夜独处还互换礼物的场景难免显得诡异，小王硬着头皮又坐了几秒，感觉气氛不太安全，起身要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小王。”

“啊？”

“想去看看夜景吗。”

 

【14】

说真的小王也不是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圣诞节的凌晨跟森导两个人在黄埔江边溜达。理由是看夜景。

呃，虽然上海的夜景是挺好看的。

只是方才的那点温热遗存彻底被寒风刮散了。

小王抬头看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人类杰作。

上海的圣诞节氛围很浓。凌晨还灯火通明的城市，一路走过来，四处商铺的橱窗上都贴上麋鹿或者圣诞老人的大头贴纸，有橱窗里摆着苹果，小王瞟了一眼，被那价格吓的倒吸一口凉气。

江边风大，小王裹着那条红围巾，仗着夜色朦胧，没戴口罩跟帽子，风掀起他的刘海，抖落一地少年的芬芳。森导系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巾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他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跟在小王身后慢慢踱步。

两个人身材颀长，穿着亮眼，过路的行人不免回头多看两眼。

 “森导，我们好像被看了很多眼了。”小王把自己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面，唯恐被人认出来，又因为冷，搓了搓手，他放慢步子靠近身后的森导，在他身旁小声道，“您还要溜达多久啊……”

“看到了吗？”森导突然停下来，冷不丁出声。

“看到什么？”小王跟着他停下来，看了一圈四周，虽然心里疑惑，老老实实把自己看到的东西答出来，“看到城市和人。”

灯火通明的城市，跟好奇心爆棚不停往他们这边看的行人。

森导望向他，抬手指指他飞起来的刘海，笑道：“还有风。”

微波翻滚的江面被城市灯光映照的明光烁亮，游船从江面驶过，荡漾的水波缓缓跟了一尾。

小王甩了甩头，伸手把自己被吹乱的刘海压下来。

风吹的森导微微眯眼，头发倒是彻底吹干了。

“这是真实的世间。人、物和风光。”他眼波流转，一一扫过说的那一些，“所以一部好的影视作品，什么都不能缺。”

小王想到他的那些作品，森导很注重布景的细节，在这方面从不吝啬资金。他跟着点点头。

“而作为人要素的演员，要演好戏，必须要体验生活。无论什么细枝末节的事，哪怕就是当服务生给客人送一杯水，也只有自己体会过，才懂那是什么个情景，明白自己应该处在什么状态。演戏的时候，才能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演戏，而是在生活。”

森导说得很慢，一字一顿的，小王看远处暗沉沉的江面，认真听着，任凭狂妄的风在耳边肆意呼啸。

只是严肃认真的话题突然开叉，森导好像被什么吸引去了视线，微微有些惊诧和好奇：“那个是什么？”

小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双子塔上无数像素拼成的赫然是小王的脸，巨大的led投射出来，旁边还写着什么“XXX邀您一起优质生活。”，周围也有人发现了，小声的哇了一声。

小王无声想了一会，不确定的回答：“啊……好像是跟天猫的一个推广活动？”

森导很专注的看着那巨大的小王，直到画面跳掉才把话题拉回来。

“你很认真。”森导肯定了一下他，后半句语气有些遗憾，“但是有时候总缺点什么。”

“我知道，我会努力。”小王抿了抿嘴唇，挠了挠自己痒兮兮的半张脸，为了做造型他刘海没剪，垂下来总是要扫到他眼睛。

森导失笑：“你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努不努力。你缺的是经历。你没经历过，自然就演不出来。经历是想象的基础，无论多奇诡的情节，在现实中总是能找到源头。你说，要是让你去电影里演明星，不就游刃有余吗？”

小王靠着身后的栏杆，低首垂眉，认真思考。

“在剧组里你不能学到一切，在生活里才可以。”森导叹了口气，“你有天赋，你应该多出去看看。我特别遗憾我之前没事的时候没多出去看看，只能看书填补盲区。”

“我……”小王苦笑。他私人生活空间被工作压榨的连三天假都挤不出来，去什么地方也要被当猴子似的围着拍，好比上次森导让他跟剪辑，实在有心无力。

森导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一天两天的旅游也是好的，不行就多看看书，我上次推荐给你那几本看完了没？我回头再列个清单给你。”

“您今晚，怎么突然讲这些？”

小王思绪游离了会，猛地抓住了重点。

“也是，明天还要早起跑影院，早点回去吧。”

他提步就走，小王在原地没动，极其冷静。

“您在转移话题。”

森导无可奈何的转回身来，对上他在黑夜里亮的惊人的眼睛，实话实说。

“路演快结束了，我之后要开新戏，估计得去国外呆一年多。”

小王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森导又说：“顾不着你了。”

小王站在这一头，森导站在路灯那头，两米不到的距离，隔了两段护栏，几步就能走过去。

风停了。

四周很安静。

稀疏来往的行人也不见了踪迹。

“森导。

小王喊了他一声。

“嗯。”

森导答应。

“您对我，是不是太好了？”小王轻声问，哪怕风大一些都能把他的声音盖过去。

森导从来没觉得自己听力这么好过。

他成熟稳重的形象维持了三十几年，头一回彻彻底底溃不成军，他听见自己声音在重新呼啸起来的风里有点发抖：“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真的挺喜欢你的。”

他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又发出有些嘲弄的笑声。

不是导演对演员的喜欢。这句却没有说出来。

他围巾被风吹到了背后，头发凌乱，有些狼狈。小王站在这头，把路灯下的他一切姿态收入眼底。多么挺拔又俊朗的人。他想起那些在剧组里的深夜，想起电影院台上的凝望，想起那把不知是不是宿命的吉他。

“我知道。”小王动了动嘴唇，提起唇角，露出个灿烂如阳的微笑，“我是不是没告诉过您，我也是。”

“不是演员对导演的喜欢。”

-第二节·完-

-tbc-